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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
论语(上篇): 333e.cn/7411 论语(下篇): 333e.cn/7412 論語 附孔子年表 魯襄公二十二年(西曆紀元前五五一年)孔子生。 魯襄公二十四年孔子年三歲。父叔梁紇卒。 魯昭公七年孔子年十七歲。母顏徵在卒在前。 魯昭公九年孔子年十九歲。娶宋幵官氏。 魯昭公十年孔子年二十歲。生子鯉,字伯魚。 魯昭公十七年孔子年二十七歲。郯子來朝,孔子見之,學古官名。其為魯之委吏乘田當在前。 魯昭公二十年孔子年三十歲。孔子初入魯太廟當在前。琴張從遊,當在此時,或稍前。孔子至是始授徒設教。顏無繇、仲由、曾點、冉伯牛、閔損、冉求、仲弓[光案:“仲弓”,乃“冉雍”之字。此處所舉諸人皆舉姓,故宜稱冉雍,不宜稱仲弓。否則會誤以為姓仲,名弓矣。]、顏回、高柴、公西赤諸人先後從學。 魯昭公二十四年孔子年三十四歲。魯孟釐子卒[光案:“孟釐子”,當是“孟僖子”之誤植。參“孟懿子問孝”章。又,查《中文大辭典》,無“孟釐子”條。東大版亦誤。],遺命其二子孟懿子及南宮敬叔師事孔子學禮。時二子年十三,其正式從學當在後。 魯昭公二十五年孔子年三十五歲。魯三家共攻昭公,昭公奔於齊,孔子亦以是年適齊,在齊聞《韶》樂。齊景公問政於孔子。 魯昭公二十六年孔子年三十六歲。當以是年反魯。 魯昭公二十七年孔子年三十七歲。吳季札適齊反,其長子卒,葬嬴、博間,[光案:“葬嬴、博間”之有一頓號,東大版原作“葬嬴博間”之無一頓號。]孔子自魯往觀其葬禮。 魯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七歲。魯陽貨執季桓子。陽貨欲見孔子,當在此後。 魯定公八年孔子年五十歲。[光案:“孔子年五十歲”之有一“年”字,東大版原作“孔子五十歲”之無一“年”字。依本年表例,當遵聯經版。]魯三家攻陽貨,陽貨奔陽關。是年,公山弗擾召孔子。 魯定公九年孔子年五十一歲。魯陽貨奔齊。孔子始出仕,為魯中都宰。[光案:“中都”是魯邑名,故“魯中都宰”,當作“魯中都宰”,中都二字宜加私名號。] 魯定公十年孔子年五十二歲。由中都宰為司空,[光案:“中都”二字宜加私名號,改作“中都”。]又為大司寇。相定公與齊會夾谷。 魯定公十二年孔子年五十四歲。魯聽孔子主張墮三都。墮郈,墮費,又墮成,弗克。孔子墮三都之主張遂陷停頓。 魯定公十三年孔子年五十五歲。去魯適衞。衞人端木賜從遊。 魯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歲。去衞過匡。晉佛肸來召,孔子欲往,不果,重反衞。 魯定公十五年孔子年五十七歲。始見衞靈公,出仕衞,見衞靈公夫人南子。 魯哀公元年孔子年五十八歲。衞靈公問陳,當在今年或明年,孔子遂辭衞仕。其去衞,當在明年。 魯哀公二年孔子年五十九歲。衞靈公卒,孔子當在其卒之前或後去衞。 魯哀公三年孔子年六十歲。孔子由衞適曹又適宋,宋司馬桓魋欲殺之,孔子微服去,適陳。遂仕於陳。 魯哀公六年孔子年六十三歲。吳伐陳,孔子去陳。絕糧於陳、蔡之間,遂適蔡,見楚葉公。又自葉反陳,自陳反衞。 魯哀公七年孔子年六十四歲。再仕於衞,時為衞出公之四年。 魯哀公十一年孔子年六十八歲。魯季康子召孔子,孔子反魯。自其去魯適衞,先後凡十四年而重反魯。此下乃開始其晚年期的教育生活,有若、曾參、言偃、卜商、顓孫師諸人皆先後從學。 魯哀公十二年孔子年六十九歲。子孔鯉卒。 魯哀公十四年孔子年七十一歲。顏回卒。齊陳恆弒其君,孔子請討之,魯君臣不從。是年,魯西狩獲麟,孔子《春秋》絕筆。《春秋》始筆在何年,則不可考。 魯哀公十五年孔子年七十二歲。仲由死於衞。 魯哀公十六年(西曆紀元前四七九年)孔子年七十三歲,卒。 ]钱穆·→ 二维码.cn-→ 論語新解 序 《論語》自西漢以來,為中國識字人一部人人必讀書。讀《論語》必兼讀注。歷代諸儒注釋不絕,最著有三書。一、何晏《集解》,網羅漢儒舊義。又有皇侃《義疏》,廣輯自魏迄梁諸家。兩書相配,可謂《論語》古注之淵藪。二、朱熹《集注》,宋儒理學家言,大體具是。三、劉寶楠《論語正義》,為清代考據家言一結集。 何氏《集解》收入《十三經注疏》中,宋以前人讀《論語》,大率必讀此書。明、清兩代以朱《注》取士,於是讀《論語》必兼讀朱《注》,已八百年於茲。朱《注》不能無誤,清儒考據訓詁之學度越前人,朱《注》誤處均經發正。而清儒持漢、宋門戶之見過嚴,有朱《注》是而清儒刻意立異,轉復失之者。其所駁正,亦復眾說多歧,未歸一是。又考據家言,辭煩不殺,讀者視為畏途。故今社會流行,仍以朱《注》為主。 民國以來,閩縣程樹德為《論語集釋》,徵引書目,凡十類六百八十種[光案:東大版誤植為“四百八十種”,宜改。]。[光案:“八十種。”之句號,東大版原作“八十種,”之逗號。]異說紛陳,使讀者如入大海,汗漫不知所歸趨。搜羅廣而別擇未精,轉為其失。故《論語》雖為一部中國人人必讀書,注《論語》者雖代不乏人,而就今言之,則仍缺一部人人可讀之注。此余之《新解》所由作也。 為《論語》作新解,事有兩難。異說既多,貴能折衷,一也。《論語》距今兩千載以上,何晏《集解》距今一千七百年,朱《注》距今八百年,劉氏《正義》距今亦一百六十年。時代變,人之觀念言語亦多隨而變。如何用今代之語言觀念闡釋二千五百年前孔子之遺訓而能得其近是,使古今人相悅而解,二也。 本書取名《新解》,非謂能自創新義,掩蓋前儒。實亦備采眾說,折衷求是,而特以時代之語言觀念加以申述而已。然眾說勢難備列。程氏《集釋》篇幅凡百四十萬字[光案:“凡百四十萬字”,東大版原作“逾兩百萬字”。今實際統計,依字數最密之註解,每頁17行,每行61字,有1243頁,共字。即使加上前數頁之〈目錄〉、〈自序〉、〈凡例〉,亦應不逾百三十萬字。若然,東大版、聯經版俱誤。],而猶多遺漏。本書所采,亦多越出程書之外者。然若專舉一說,存以為是,又使讀者不知有古今眾說之異,亦無以開其聰明,廣其思路,而見義理之無窮。且一說之是,初不限於一人之說。或某得其十之一二,某得其十之八九。或某得其三四而某得其六七。亦有當兼采三家四家之說斟酌和會而始得一是者。今既集眾說,凡所采摭,理當記其姓名,詳其出處;[光案:“詳其出處;”之分號,東大版原作“詳其出處,”之逗號。]一則語見本原,一則示不掠美。然就讀者言之,則貴能直就注文而上通《論語》之本義。大義既得,乃加沉潛反復之功。若注文一一稱姓名,列篇題,又勢必照錄原文。原文義旨未盡,復須重加闡發。遇折衷諸家,則必條列諸家之說於前,續加融貫之文於後。此可以顯作者之勤搜而博辨,而實無益於讀者之精契與密悟。《新解》旨取通俗,求其為一部人人可讀之注,體求簡要,辭取明淨,乃不得不擺脫舊注格套,務以直明《論語》本義為主。雖違前軌,亦具微衷。抑如朱《注》,義詁事據,多本漢儒,亦不逐一標明。惟引宋儒之說,始必著其姓氏,以見其為一家之解。余書非欲成一家言,僅求通俗易誦覽,自不必一一徵引出處。儻讀者必欲追尋本原,則上舉三書與程氏之《集釋》具在,循此蹤跡,宜可十得七八。縱欲掠美,實亦無從爾。 抑余之為《新解》,亦非無一二獨得之愚,越出於先儒眾說之外者。然茍非通觀羣言,亦無以啟發新知。眾說己見,既如水乳之交融,何煩涇渭之再辨。且作注如筌蹄,意在得魚兔。魚兔既獲,筌蹄可棄,故亦不一一標出也。 本書最先屬稿在民國四十一年春,當時力求通俗,專用白話。成稿未及四分一,乃復悔之。意謂解《論語》,難在義蘊,不在文字。欲以通俗之白話,闡釋宏深之義理,費辭雖多,而情味不洽。又務為淺顯,驟若易明,譬如嚼飯哺人,滋味既失,營養亦減。意不如改用文言,惟求平易,較可確切。雖讀者或多費玩索之功,然亦可以凝其神智,而濬其深慧。惟苦冗雜少閒,乃遂擱置。 嗣於民國四十九年赴美講學耶魯。課務不迫,乃決意改撰,獲成初稿。自美歸後,又絡續修訂,前後三年,粗潰於定。惟體例則一仍最先之舊。先原文,次逐字逐句之解釋,又次綜述一章大旨,最後為《論語》之白話試譯。全書篇幅,當不出三十萬字。其果可以為一部人人可讀之注矣乎?其果能折衷羣言而歸於一是矣乎?作者才力所限,謹以待讀者之審正。 中華民國五十二年十月錢穆識於沙田和風臺庽廬 再版序 《論語》二十篇開始即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1]孔子一生為人,即在悅於學而樂於教。人之不知,亦當指不知此上兩端言。故又曰:“若聖與仁,則我豈敢。我學不厭而教不倦。”[2]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3]則孔子之自居,在學在教,不在求為一聖人。《論語》書中豈不已明言之。 此猶言:“但問耕耘,莫問收穫。”抑且秋收冬藏之後,豈能不復有春耕夏耘。而且耕耘仗己力,而收穫則不盡在己力。固亦有既盡耕耘之力,而復遇荒歉之來臨者。孔子生前其道不行,又豈孔子之過。孔子五十而知天命[4],此即天命之所在矣。人之為學,又豈能超乎其天之所命。此惟西方人戰勝自然、克服自然、有此想。[光案:“克服”,東大版原作“克復”,當遵聯經版。又,東大版在“戰勝自然”“克服自然”下無頓號。]中國人則不作此想法[光案:“此想法”,東大版原作“此法”,當遵聯經版。]。知天法天之道,其要乃在此。 顏子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矣。”[5]孔門七十二弟子,師弟子間,莫不尊顏子為好學[6]。後世有孟子,其時羣言並興,而楊、墨之言盈天下。孟子則曰:“乃我所願,則學孔子。”[7]又曰:“能言拒楊、墨者,皆聖人之徒也。”[8]又曰:“人皆可以為堯舜。”[9]孟子特以為聖人勉當時之學者。[光案:“學者。”之句號,東大版原作“學者,”之逗號。]後世以孔、孟並稱,而每引孟子語以堯舜自勉。則其為學趨嚮,有時與孔子有相異。 宋代朱子定《語》、《孟》、《學》、《庸》為《四書》,朱子又曾有“顏子細,孟子則較粗”[10]之辨。而學者每喜讀《孟子》書,時若有踰於《論語》。即如朱子同時陸象山已然。而明代王陽明則益見其為然。陽明求為聖人,及其龍場驛自悟乃曰:[光案:“乃曰:”之冒號,東大版原作“乃曰,”之逗號。]“聖人處此,更有何道?”[11]則豈不先世之孔子,亦當學後代之陽明。此乃禪宗一悟成佛,己身成佛,立地成佛之餘意。此語實易引人入歧途,而其流弊有不可勝言者。 朱子為學,則學其前賢如周、張、二程。濂溪教二程:“尋孔顏樂處,所樂何事[12]?”[光案:“教二程:‘尋孔顏樂處,所樂何事?’”,東大版原作“教二程尋孔顏樂處,所樂何事?”,無冒號及引號。]則所學即學其樂,所樂亦樂其學,此與孔子教學尚無大相異。惟橫渠則學之所長,乃在其苦學處。故伊川與橫渠書有云:“觀吾叔之見,志正而謹嚴,深探遠賾,豈後世學者所嘗慮及。然以大概氣象言之,則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寬裕溫和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之。更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當自條暢。”可見橫渠為學,實有似西方哲學家,所學對象多在外,少在己。如其論《易》即然。《易》〈象〉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光案:“自強不息。”之句號,東大版原作“自強不息,”之逗號。]”此亦與孔子意相近。而橫渠之努力,則有引人入歧途處。 余年六十五,赴美任教於耶魯大學。余不能英語,課務輕簡,乃草為此注,自遣時日。余非敢於朱《注》爭異同,乃朱子以下八百年,解說《論語》者屢有其人,故求為之折衷。及近年來,兩目成疾,不能見字。偶囑內人讀此舊注,於文字上略有修改,惟義理則一任舊注。事隔一月,忽悟此序以上所陳之大義,乃作為此書之後序。 中華民國七十六年雙十節錢穆識於臺北外雙溪之素書樓時年九十有三 [1]光案:參見第1章。 [2]光案:參見第180章。 [3]光案:參見第119章。 [4]光案:參見第20章。 [5]光案:參見《莊子》〈田子方〉。 [6]光案:參見第121章,259章。 [7]光案:參見《孟子》〈公孫丑˙上〉。 [8]光案:參見《孟子》〈滕文公˙下〉。 [9]光案:參見《孟子》〈告子˙下〉。 [10]光案:參見《朱子語類》〈孟子二˙公孫丑上〉。朱子曰:“如今人多將顏子做箇柔善底人看。殊不知顏子乃是大勇,反是他剛果得來細密,不發露。如箇有大氣力底人,都不使出,只是無人抵得他。孟子則攘臂扼腕,盡發於外。論其氣象,則孟子粗似顏子,顏子較小如孔子。孔子則渾然無跡,顏子微有跡,孟子,其跡盡見。然學者則須自粗以入細,須見剛硬有所卓立,然後漸漸加工,如顏子、聖人也。” [11]光案:參見《王文成公全書》〈年譜〉,三十七歲在貴陽:“因念聖人處此,更有何道?”。 [12]光案:參見《宋元學案》〈濂溪學案˙下〉,明道曰:“昔受學於周茂叔,每令學仲尼顔子樂處,所樂何事。”。 論語新解 上編 語,談說義,如《國語》,《家語》,《新語》之類。此書所收,以孔子應答弟子時人之語為主。〈衞靈公篇〉[光案:“衞靈公”之“衞”,中間下方從“帀”,不作“衛”之從“”。全書所有“衞”字均不作“衛”。據《中文大辭典》,“衛”乃“衞”之俗字。故宜作“衞”。]載子張問行,孔子告以“言忠信,行篤敬”,而子張書諸紳。則當時諸弟子於孔子之一言一動,無不謹書而備錄之可知。論者,討論編次義。經七十子後學之討論編次,集為此書,故稱《論語》。書中亦附記諸弟子語,要之皆孔門之緒言也。全書二十篇,前十篇為上編,後十篇為下編。 學而篇第一 (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子曰:或說:“子,男子之通稱。”或說:“五等爵名。”春秋以後,執政之卿亦稱子,其後匹夫為學者所宗亦稱子,孔子、墨子是也。或說:“孔子為魯司寇,其門人稱之曰子。稱子不成辭則曰夫子。”《論語》孔子弟子惟有子、曾子二人稱子,閔子、冉子單稱子僅一見。 學:誦,習義。凡誦讀練習皆是學。舊說:“學,覺也,效也。後覺習傚先覺之所為謂之學。”[光案:“舊說:‘學,覺也,效也。後覺習傚先覺之所為謂之學’”,東大版原作“舊說:‘學,覺也,效也。後覺習傚先覺之所為’謂之學”,二者差在“謂之學”三字有無入引號中。查《論語集釋》,錢子所謂“舊說”,乃係約朱子《集注》而為言,然“謂之學”三字為《集注》所無,故當依東大版,“謂之學”三字不入引號中。]然社會文化日新,文字使用日盛,後覺習傚先覺,不能不誦讀先覺之著述,則二義仍相通。 時習:此有三說。一指年歲言:[光案:“年歲言:”之冒號,東大版原作“年歲言。”之句號。]古人六歲始學識字,七八歲教以日常簡單禮節,十歲教書寫計算,十三歲教歌詩舞蹈,此指年為時。二指季節言:[光案:“季節言:”之冒號,東大版原作“季節言。”之句號。]古人春夏學詩樂弦歌,秋冬學書禮射獵,此指季節為時。三指晨夕言:[光案:“晨夕言:”之冒號,東大版原作“晨夕言。”之句號。]溫習、進修、游散、休息,依時為之。習者,如鳥學飛,數數反復。人之為學,當日復日,時復時,年復年,反復不已,老而無倦。 說:[光案:“說”,東大版原作“悅”]欣喜義。學能時習,所學漸熟,入之日深,心中欣喜也。 有朋自遠方來:朋,同類也。志同道合者,知慕於我,自遠來也。或以“方來”連讀,[光案:“或以‘方來’連讀”,東大版原作“或以方來連讀”,“方來”二字無引號。]如言並來,非僅一人來。當從上讀。 樂:悅在心,樂則見於外。《孟子》曰:“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慕我者自遠方來,教學相長,我道日廣,故可樂也。 人不知而不慍:學日進,道日深遠,人不能知。雖賢如顏子,不能盡知孔子之道之高之大,然孔子無慍焉。慍,怫鬱義,怨義。學以為己為道,人不知,義無可慍。心能樂道,始躋此境也。或曰:“人不知,不我用也。”前解深,後解淺。然不知故不用,兩解義自相貫。 不亦君子乎:君子,成德之名。學至此,可謂成德矣。 本章乃敍述一理想學者之畢生經歷,實亦孔子畢生為學之自述。學而時習,乃初學事,孔子十五志學以後當之。有朋遠來,則中年成學後事,孔子三十而立後當之。茍非學邃行尊,達於最高境界,不宜輕言人不我知,孔子五十知命後當之。學者惟當牢守學而時習之一境,斯可有遠方朋來之樂。最後一境,本非學者所望。學求深造日進,至於人不能知,乃屬無可奈何。聖人深造之已極,自知彌深,自信彌篤,乃曰:“知我者其天乎”,然非淺學所當驟企也。孔子一生重在教,孔子之教重在學。孔子之教人以學,重在學為人之道。 本篇各章,多務本之義,乃學者之先務,故《論語》編者列之全書之首。又以本章列本篇之首,實有深義。學者循此為學,時時反驗之於己心,可以自考其學之虛實淺深,而其進不能自已矣。 學者讀《論語》,當知反求諸己之義。如讀此章,若不切實學而時習,寧知“不亦悅乎”之真義?[光案:“寧知‘不亦悅乎’之真義”,東大版原作“寧知不亦悅乎之真義”,“不亦悅乎”四字無引號。]孔子之學,皆由真修實踐來。無此真修實踐,即無由明其義蘊。本章學字,乃兼所學之“事”與為學之“功”言[光案:“所學之‘事’與為學之‘功’”,東大版原作“所學之事與為學之功”,“事”與“功”二字無引號。]。孔門論學,範圍雖廣,然必兼心地修養與人格完成之兩義。學者誠能如此章所言,自始即可有逢源之妙,而終身率循,亦不能盡所蘊之深。此聖人之言所以為上下一致,終始一轍也。 孔子距今已逾二千五百年,今之為學,自不能盡同於孔子之時。然即在今日,仍有時習,仍有朋來,仍有人不能知之一境。學者內心,仍亦有悅、有樂、有慍、不慍之辨。即再踰兩千五百年,亦當如是。故知孔子之所啟示,乃屬一種通義,不受時限,通於古今,而義無不然,故為可貴。讀者不可不知。 【白話試譯】 先生說:“學能時時反復習之,我心不很覺欣暢嗎?有許多朋友從遠而來, 我心不更感快樂嗎?別人不知道我,我心不存些微怫鬱不歡之意,不真是一位修養有成德的君子嗎?” (二)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有子:孔子弟子,名若。乃孔子晚年來從學者。 孝弟:善事父母曰孝。善事兄長曰弟。 好犯上者鮮矣:[光案:“好犯上者鮮矣”,當依正文改作“好犯上者,鮮矣”,添一逗號。]上,指在上位者。犯,干犯。好,心喜也。鮮,少義。 作亂:亂,謂逆理反常之事。 務本:務,專力也。本,猶根也。亦始義。 本立而道生:孔子之學所重最在道。所謂道,即人道,其本則在心。人道必本於人心,如有孝弟之心,始可有孝弟之道。有仁心,始可有仁道。本立而道生,雖若自然當有之事,亦貴於人之能誘發而促進之,又貴於人之能護養而成全之。凡此皆賴於學,非謂有此心即可備此道。 為仁之本:仁者,人羣相處之大道。孝弟乃仁之本,人能有孝弟之心,自能有仁心仁道,猶木之生於根。孝弟指心,亦指道。行道而有得於心則謂之德。仁亦然,有指心言,有指道言,有指德言。內修於己為德,外措施之於人羣為道。或本無“為”字[光案:“無‘為’字”,東大版原作“無為字”,“為”無引號。]。或說以“為仁”連讀,[光案:“以‘為仁’連讀”,東大版原作“以為仁連讀”,“為仁”無引號。]訓為行仁,今不從。 按:《論語》有子、曾子二人不稱名,或疑《論語》多出此兩人之弟子所記,或是也。《孟子》謂:[光案:“謂:”有冒號,東大版原作“謂”無冒號。]“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於孔子事之,曾子不可而止。”則有子固曾為孔門弟子所推服。《論語》首篇次章,即述有子之言,似非無故而然。 孔子教人學為人,即學為仁。《論語》常言仁,欲識仁字意義,當通讀《論語》全書而細參之。今試粗舉其要。仁即人羣相處之大道,故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然人道必本於人心,故孟子又曰:“仁,人心也。”本於此心而有此道。此心修養成德,所指極深極廣。由其最先之心言,則是人與人間之一種溫情與善意。發於仁心,乃有仁道。而此心實為人性所固有。其先發而可見者為孝弟,故培養仁心當自孝弟始。孝弟之道,則貴能推廣而成為通行於人羣之大道。有子此章,所指淺近,而實為孔門教學之要義。 【白話試譯】 有子說:“若其人是一個孝弟之人,而會存心喜好犯上的,那必很少了。若其人不喜好犯上,而好作亂的,那更不會有了。君子專力在事情的根本處,根本建立起,道就由此而生了。孝弟該是仁道的根本吧?” (三)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巧:好義。令,善義。務求巧言令色以悅人,非我心之真情善意,故曰“鮮矣仁”。鮮,少義,難得義。不曰“仁鮮矣”,而曰“鮮矣仁”,語涵嘅嘆。或本作“鮮矣有仁”,義亦同。 【白話試譯】 先生說:“滿口說着討人喜歡的話,滿臉裝着討人喜歡的面色,那樣的人仁心就很少了。”[光案:“那樣的人仁心就很少了”,東大版原作“(那樣的人)仁心就很少了”,“那樣的人”四字放入小括號中。小括號內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當遵東大版。] (四)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曾子:名參,亦孔子晚年弟子。 三省吾身:省,察義。三省有兩解。一,三次省察。一,省察三事。依前解,當作日省吾身者三,如三思三復。惟所省則為下列三事。 不忠:盡己之謂忠。己心之盡不盡,惟反己省察始知。 不信:以實之謂信。居心行事,誠偽虛實,亦惟反己省察始知。 傳不習:傳字亦有兩解。一,師傳之於己。一,己傳之於人。依上文為人謀、與朋友交推之,[光案:“為人謀、與朋友交”有一頓號,東大版原作“為人謀與朋友交”無頓號。]當謂己之傳於人。素不講習而傳之,此亦不忠不信,然亦惟反己省察始知。人道本於人心,人心之盡與實以否,有他人所不能知,亦非他人所能強使之者,故必貴於有反己省察之功。 今按:此章當屬曾子晚年之言。孟子稱曾子為“守約”,[光案:“為‘守約’”,東大版原作“為守約”,“守約”二字無引號。]觀此章,信矣。蓋曾子所反己自盡者,皆依於仁之事,亦即忠恕之極也。 又按:《論語》以有子之言一章次“學而”章[光案:“‘學而’章”,東大版原作“學而章”,“學而”無引號。]之後,不即次以曾子之言者,嫌為以曾子處有子後。另入“巧言”章[光案:“‘巧言’章”,東大版原作“巧言章”,“巧言”二字無引號。],而以曾子言次之,是有、曾二子之言,皆次孔子言之後,於二子見平等義。 【白話試譯】 曾子說:“我每天常三次反省我自己。我替人謀事,沒有盡我的心嗎?我和朋友相交,有不信實的嗎?我所傳授於人的,有不是我自己所日常講習的嗎?” (五)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光案:“敬”與“茍”,左半邊實不同。“敬”字左邊非“茍”之從“艸(同艹)”部,乃作“茍”之從“羊”部,其上之“卝”乃象“羊角”。據《中文大辭典》:“《說文》:茍,自急敕也。从(羊之本字)省,从口。口猶慎言也。从羊,與義善美同意。《說文繫傳》:臣鍇按,羊,美物也,人自美其身,故自儆敕云與善同意,包者自束斂。又“茍”字,據《正中形音義綜合大字典》引紐樹玉曰:“《大學》盤銘之‘茍日新’亦然”。即應作“茍”之从“卝”。] 道千乘之國:道,領導義,猶言治。乘,兵車。能出兵車千乘,為當時一大國。[光案:“車”,據教育部《國語辭典》,“車”之〈辨似〉:車有二音,為語、讀音之分,意義上沒有區別,只是在某些文言詞上今日仍習慣使用讀音,如車馬炮、學富五車等。今讀古經典原文,故宜用其讀音,讀作,而於錢子之“白話試譯”中,則採其語音。此亦“子所雅言,詩書執禮”之遺意乎?] 敬事而信:敬,謹慎專一意。於事能謹慎專一,又能有信,即不欺詐。 節用而愛人:損節財用,以愛人為念。 使民以時:時指農時。使民當於農隙,不妨其作業。 本章孔子論政,就在上者之心地言。敬於事,不驕肆,不欺詐,自守以信。不奢侈,節財用,存心愛人。遇有使於民,亦求不妨其生業。所言雖淺近,然政治不外於仁道,故惟具此仁心,乃可在上位,領導羣倫。此亦通義,古今不殊。若昧忽於此,而專言法理權術,則非治道。 【白話試譯】 先生說:“領導一個能出千乘兵車的大國,臨事該謹慎專一,又要能守信。該節省財用,以愛人為念。使用民力,要顧及他們的生產時間。” (六)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謹而信:謹,謹慎。信,信實。弟子敦行,存心當如此。 汎愛眾:汎,廣泛義。如物汎水上,無所繫著。於眾皆當泛愛,但當特親其眾中之仁者。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文,亦稱文章,即以讀書為學也。有餘力始學文,乃謂以孝弟謹信愛眾親仁為本,以餘力學文也。 本章言弟子為學,當重德行。若一意於書籍文字,則有文滅其質之弊。但專重德行,不學於文求多聞博識,則心胸不開,志趣不高,僅一鄉里自好之士,無以達深大之境。 【白話試譯】 先生說:“弟子在家則講孝道,出門則盡弟職,言行當謹慎信實,對人當泛愛, 而親其有仁德者。如此修行有餘力,再向書本文字上用心。” (七)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子夏:卜商字子夏,亦孔子晚年弟子。 賢賢易色:下賢字指賢人有才德者。上賢字作動詞用,尊敬義。易字有兩讀:一讀改易,謂以尊賢心改好色心。一讀平易,謂尊賢心平於好色心。今從前讀。或說此四字專指夫婦一倫言,謂為夫者能敬妻之賢德而略其色貌。 致其身:致,送達義。致其身,如致命、致廩餼,謂納身於職守。事父母能竭其力為孝,事君能致其身為忠。四句分言夫婦、父子、君臣、朋友四倫。 雖曰未學:其人或自謙未學,我必謂之既學矣。 上章孔子言學,先德行,次及文,故《論語》編者次以子夏此章。或謂此章語氣輕重太過,其弊將至於廢學。然孔門論學,本以成德為重,後人分德行與學問而二之,則失此二章之義矣。 【白話試譯】 子夏說:“一個人能好人之賢德勝過其好色之心,奉事父母能盡力,事君上能奉身盡職,交朋友能有信,這樣的人,縱使他自謙說未經學問,我必說他已有學問了。” (八)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不重則不威:重,厚重。威,威嚴。人不厚重,則失威嚴,不為人敬。 學則不固:此句有兩解。一,固者堅固義,人不厚重,則所學不能固守勿失,承上文言。一,固者固陋義,人能向學,斯不固陋,四字自成一句。今按:本章五句分指五事,似當從後解。若依前解,當云學而不固,或雖學不固,始是。 主忠信:此亦有兩解。一,行事以忠信為主。一,主,親義。如人作客,以其所投遇之家為主。與下文友字對照,謂當親忠信之人。今按:當從前解。後解乃偶然事,分量與其他四事不相稱。 無友不如己者:無,通毋,禁止辭。與不如己者為友,無益有損。或說:人若各求勝己者為友,則勝於我者亦將不與我為友,是不然。師友皆所以輔仁進德,故擇友如擇師,必擇其勝我者。能具此心,自知見賢思齊,擇善固執,虛己向學,謙恭自守,賢者亦必樂與我友矣。或說:此如字,當作似字解。勝己者上於己,不如己者下於己,如己者似己,與己相齊。竊謂此章決非教人計量所友之高下優劣,而定擇交之條件。孔子之教,多直指人心。茍我心常能見人之勝己而友之,即易得友,又能獲友道之益。人有喜與不如己者為友之心,此則大可戒。說《論語》者多異解,學者當自知審擇,從異解中善求勝義,則見識自可日進。 過則勿憚改:憚,畏難義。過則當勇改,不可畏難苟安。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一個君子,不厚重,便不威嚴。能向學,可不固陋。行事當以忠信為主。莫和不如己的人交友。有了過失,不要怕改。” (九) 曾子曰:“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 慎終:終,指喪禮言。死者去不復返,抑且益去益遠。若送死之禮有所不盡,將無可追悔,故當慎。 追遠:遠,指祭禮言。死者去我日遠,能時時追思之不忘,而後始有祭禮。生人相處,易雜功利計較心,而人與人間所應有之深情厚意,常掩抑不易見。惟對死者,始是僅有情意,更無報酬,乃益見其情意之深厚。故喪祭之禮能盡其哀與誠,可以激發人心,使人道民德日趨於敦厚。 儒家不提倡宗教信仰,亦不主張死後有靈魂之存在,然極重葬祭之禮,因此乃生死之間一種純真情之表現,即孔子所謂之仁心與仁道。孔門常以教孝導達人類之仁心。葬祭之禮,乃孝道之最後表現。對死者能盡我之真情,在死者似無實利可得,在生者亦無酬報可期,其事超於功利計較之外,乃更見其情意之真。明知其人已死,而不忍以死人待之,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光案:“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東大版原作“此即孟子所謂不忍之心”,“不忍之心”四字無引號。]於死者尚所不忍,其於生人可知。故儒者就理智言,雖不肯定人死有鬼,而從人類心情深處立教,則慎終追遠,確有其不可已。曾子此章,亦孔門重仁道之一端也。 【白話試譯】 曾子說:“對死亡者的送終之禮能謹慎,對死亡已久者能不斷追思,這樣能使社會風俗道德日趨於篤厚。” (一0)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子禽:陳亢字子禽,即原亢。 子貢:端木賜字子貢。二人皆孔子弟子。 聞其政:預聞其國之政事。 抑與之:抑,反語辭。與之,謂人君與之,自願求與為治也。 溫、良、恭、儉、讓:溫,柔和義。良,易善義。恭,莊順義。儉,節制義。讓,謙遜義。五者就其表露在外之態度,可以想見其蘊蓄在心之德養。孔子因此德養,光揮接人,能不言而飲人以和,故所至獲人敬信,乃自以其政就而問之。 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其諸,語辭。諸,許多義,亦一切義。孔子聞政之所異於人者,不只一端,故連用“其諸”為問辭。[光案:“連用‘其諸’為問辭”,東大版原作“連用其諸為問辭”,“其諸”二字無引號。]孔子之所至而獲聞其政,直是自然得之。因承子禽問,若謂即是孔子求之,亦異乎他人之求之。 子貢善言聖人,此章揭出溫、良、恭、儉、讓五字,而孔子之心氣態度,活躍如見。學者細玩之,可不覺其暴戾驕慢之潛消。亦知人間自有不求自得之道。此與巧言令色之所為,相去遠矣。然孔子亦固未嘗真獲時君之信用而大行其道於世,則孔子之溫、良、恭、儉、讓,亦己心自修當然,而非有願於其外。 【白話試譯】 子禽問子貢道:“我們夫子每到一國,必預聞其國之政事,這是有心求到的呢?還是人家自願給他的呢?”子貢說:“我們夫子是把溫和、良善、恭莊、節制、謙讓五者之心得來的。我們夫子之求,總該是異乎別人家的求法吧!” (一一)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光案:“行”,據教育部《國語辭典》,當名詞用,作“行為舉止”解,讀作。如“品行”、“操行”、“德行”、“獸行”俱讀作。] 觀其志:其,指子言。父在,子不主事,故惟當觀其志。 觀其行:父沒,子可親事,則當觀其行。 三年無改於父之道:道,猶事也。言道,尊父之辭。本章就父子言,則其道其事,皆家事也。如冠、婚、喪、祭之經費,婚姻戚故之餽問,飲食衣服之豐儉,歲時伏臘之常式,孝子[光案:“孝子”,東大版原作“子孝”。]不忍遽改其父生時之素風。或說:古制,父死,子不遽親政,授政於冢宰,三年不言政事,此所謂三年之喪。新君在喪禮中,悲戚方殷,無心問政,又因驟承大位,未有經驗,故默爾不言,自不輕改父道。此亦一說。然本章通言父子,似不專指為君者言。 《論語》文辭簡約,異解遂滋。如此章或謂乃專對當時貴族在位者言,非對一切人言。無改父道,乃指政治措施,不指日常行為。否則父在時,其子豈無日常行為,而僅云“觀其志”?[光案:“僅云‘觀其志’”,東大版原作“僅云觀其志”,“觀其志”三字無引號。]或通指父子,重此道字。謂若父行是道,子當終身守之。若非道,何待三年?或則從三年上尋求,謂三年不改,即是終身不改。疑辨紛紜。然《論語》所言,固當考之於古,亦當通之於今。固當求之於大義,亦當協之於常情。如據三年之喪為說,是專務考古之失。如云父行非道,何待三年,是專論大義之失。其實孔子此章,即求之今日之中國家庭,能遵此道者,尚固有之。既非不近人情,亦非有乖大義。孝子之心,自然有此。孔子即本人心以立教,好高鶩遠以求之,乃轉失其真義。學者其細闡之。 【白話試譯】 先生說:“父親在,做兒子的只看他志嚮。[光案:“父親在,做兒子的只看他志嚮”,三民版原作“父親在,(做兒子的)只看他志嚮”,“做兒子的”四字加小括號。括號內乃錢子所添,以助語意之豁然,不宜刪動,當遵之。東大版殆漏植此小括號於先,聯經版承之。若然,東大版、聯經版俱誤,俱宜加上小括號。]父死了,該看他行為。在三年內能不改他父親生時所為,這也算是孝了。” (一二)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光案:據東大版,“斯為美”下應有一逗號,此處漏植。]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和為貴:禮主敬,若在人羣間加以種種分別。實則禮貴和,乃在人羣間與以種種調融。 斯為美:斯指禮,亦指和。先王之道,以禮為美。和在禮中,亦即以和為美。 小大由之:事無大小,皆由禮,亦即皆由和。 有所不行:此四字連下讀,謂亦有不能行處,如下所云。 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節,限別義。如竹節,雖一氣相通,而上下有別。父子夫婦,至為親密,然雙方亦必有別,有節限,始得相與成和。專一用和,而無禮以為之節,則亦不可行。言外見有禮無和之不可行,故下一“亦”字。[光案:錢子此處“有禮無和”,即下段“若強立一禮,終不能和,又何得行”之意。此乃易知者,故記者略之。“有禮無和”,太表面,固不可行,而“有和無禮”,又過高,亦不可行,故下一“亦”字。知有此二“不可行”,方得其全。] 本章大義,言禮必和順於人心,當使人由之而皆安,既非情所不堪,亦非力所難勉,斯為可貴。若強立一禮,終不能和,又何得行?故禮非嚴束以強人,必於禮得和。此最孔門言禮之精義,學者不可不深求。 【白話試譯】 有子說:[光案:“有子說”三字加粗體,應屬誤植,當遵東大版。]“禮之運用,貴在能和。先王之道,其美處正在此,小事大事都得由此行。但也有行不通處。只知道要和,一意用和,不把禮來作節限,也就行不通了。” (一三)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言可復也:與人有約而求能信,當求所約之近於義,俾可踐守。復,反復,即踐守所言義。 遠恥辱也:恭敬亦須合禮,否則易近於恥辱。 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因,猶依。宗,猶主。謂所依不失為可親之人,則緩急可恃,亦可親為宗主。或說:因,姻之省文。宗者,親之若同宗。外親無異於一本之親。今按:前解通說,後解專指,今從前解。 本章言與人交際,當慎始,而後可以善終。亦見道有先後高下之別。信與恭皆美德,然當近義合禮。有所因依亦不可非,然必擇其可親。 【白話試譯】 有子說:“與人約而求信,必先求近義,始可踐守。向人恭敬,必先求合禮,始可遠於恥辱。遇有所因依時,必先擇其可親者,亦可依若宗主了。” (一四)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不求安飽,志在學,不暇及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樂亦在其中。若志在求安飽,亦將畢生無暇他及矣。 敏於事而慎於言:敏,捷速義。慎,謹也。於事當勉其所不足,於言當不敢盡其所有餘。 就有道而正焉:有道,言有道德或道藝之人。正,問其是非。如上所行,又就有道而正之,始可謂之好學也。 【白話試譯】 先生說:“君子,飲食不求飽,居處不求安,敏疾地做事,謹慎地說話,又能常向有道之人來辨正自己的是非,這樣可算是好學了。” (一五)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光案:“如琢如磨。”之句號,東大版原作“如琢如磨,”之逗號。]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無諂:諂者諂媚,卑屈於人。 無驕:驕者矜肆,傲慢於人。貧多求,故易諂。富有恃,故易驕。 可也: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 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一本“樂”下有“道”字。[光案:“一本‘樂’下有‘道’字”,東大版原作“一本樂下有道字”,“樂”、“道”二字無引號。]貧能無諂,富能不驕,此皆知所自守矣,然猶未忘乎貧富。樂道則忘其貧矣。好禮則安於處善,樂於循理,其心亦忘於己之富矣。故尤可貴。 詩云:《衞風》〈淇澳〉之篇。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詩》語有兩釋。一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四字分指平列。謂非加切磋琢磨之功,則四者皆不能成器,蓋言學問之功。又一釋,治牙骨者,切了還得磋,使益平滑。治玉石者,琢了還得磨,使益細膩。此言精益求精。求之古訓,前說為當。 其斯之謂與:此句從前釋,子貢聞孔子言,知無諂無驕,可由生質之美;[光案:“生質之美;”之分號,東大版原作“生質之美,”之逗號。]而樂道好禮,則必經學問之功。從後釋,子貢聞孔子言無諂無驕之不如樂道好禮,而知道義無窮,進而益深,如《詩》所云。子貢所悟,蓋悟於義理之無窮。惟其義理無窮,故不可廢學問。 告諸往而知來者:往,所已言。來,所未言。從前釋,無諂無驕不如樂道好禮,孔子所已言。而此《詩》之言學問之功,則孔子所未言,子貢悟及於此,故孔子嘉許其可與言《詩》。從後釋,孔子僅言無諂無驕不如樂道好禮,而子貢悟及此《詩》,知一切事皆如此,不可安於小成而不自勉於益求精進。前釋平易,後釋曲折,今采前釋。 【白話試譯】 子貢說:“貧人能不諂,富人能不驕,如何呀?”先生說:“這也算好了,但不如貧而能樂道,富而知好禮,那就更好了。”子貢說:“《詩經》上曾說過:像切呀,磋呀,琢呀,磨呀,不就是這意思嗎?”先生說:“賜呀!像這樣,纔可和你談《詩》了。告訴你這裏,你能知道到那裏。” (一六)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君子求其在我,故不患人之不己知。非孔子,則不知堯舜之當祖述。非孟子,則不知孔子之聖,為生民以來所未有。此知人之所以可貴,而我之不知人所以為可患。 【白話試譯】 先生說:“不要愁別人不知我,該愁我不知人。” 论语 论语注疏 论语注疏 魏 何晏集解 邢疏 ●(序) 魏何晏注,宋邢疏。字叔明,曹州济阴人。太平兴国中擢九经及第,官至礼部《尚书》,事迹具《宋史》本传。是书盖咸平二年诏改定旧疏,颁列学官。至今承用,而传刻颇讹。《集解》所引十三家,今本各题曰:“某氏”,皇侃《义疏》则均题其 论语集释 以前古注。此门包含最广,上自汉末,正及于唐,中间南北朝诸家著述为《北堂书钞》、《太平御览》、《艺文类聚》所引者备例无遗。其材料以皇侃《义疏》、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为主,计所采者凡三十八家,列举如左: 刘歆《论语注》 包咸《论语章句》 郑玄《论语注》 王朗《论语说》 王弼《论语释疑》 卫瓘《论语集注》 缪播《论语旨序》 缪协《论语说》 郭象《论语体略》 乐肇《论语释疑》 虞喜《论语赞注》 庾翼《论语释》 李充《论语集注》 范宁《论语注》 孙绰《论语集注》 梁觊《论语注》 袁乔《论语注》 江熙《论语集解》 殷仲堪《论语解》 张凭《论语注》 蔡谟《论语注》 颜延之《论语说》 释惠琳《论语说》 沈驎士《论语训注》 顾欢《论语注》 梁武帝《论语注》 太史叔明《论语注》 褚仲都《论语义疏》 皇侃《论语义疏》 沈峭《论语注》 熊埋《论语说》 季彪《论语注》 陆特进《论语注》 颖子巗《论语注》 李巡《论语注》 张封溪《论语注》 《论语隐义注》 韩李《论语笔解》 【集注】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尹氏曰:“学在己知,不知在人,何愠之有?” 【别解】王衡《论语驳异》:罗近溪谓“愈学而愈悦,如何有厌;愈教而愈乐,如何有倦;故不愠人之不己知者,正以其不厌不倦处”。此却说得好。《论语补疏》:《注》言“人有所不知”,则是人自不知,非不 论语集解义疏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八 论语集解义疏 四书类 提要 【臣】等谨案论语集解义疏十卷魏何晏解梁皇侃疏晋书载郑冲与孙邕何晏曹羲荀顗等共集论语诸家训诂之善者义有不安辄改易之名集解今本乃独称何晏考陆徳明经典释文于学而第一下题集解二字注曰一本作何晏集解是独题何晏名其来久矣殆 宋 · 朱熹·→ 二维码.cn-→论语集注 - · 魏 · 何晏·→ 二维码.cn-→论语注疏 - · 宋 · 陈祥道·二维码.cn-→論語全解 - · · 四书 四书蒙引 大学本旨 大学章句集注 四书賸言 四书大全 四书释地 读四书大全说 大学翼真 论语稽求篇 孟子传 中庸辑略 论语拾遗 中庸指归 松阳讲义 论语点睛补注 四书因问 四书集义精要 癸巳论语解 乡党图考 四书纂疏 论语集释 孟子集注 孟子 中庸 大学中庸集说启蒙 四书章句集注 此木轩四书说 孟子解 论语注疏 四书管窥 四书近指 论语集注 论语学案 榕村四书说 论语类考 大学衍义补 大学发微 四书通证 四书通 论语意原 孟子音义 大学疏义 大学点睛补 蒙斋中庸讲义 四书逸笺 中庸章句集注 论语 中庸分章 论语笔解 四书或问 论孟集注考证 论语集解义疏 论语集说 四书纂笺 孟子集疏 读四书丛说 论孟精义 四书留书 日讲四书解义 四书讲义困勉录 四书集编 四书通旨 问辨录 大学 孟子杂记 论语商 癸巳孟子说 四书经疑贯通 四书疑节 尊孟辨 大学辨业 孟子字义疏证 石鼓论语答问 学庸正说 四书辨疑 四书劄记 大学证文 孟子师说 中庸直指补注 论语全解 孟子注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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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8-09-28 23:19
孔子名言名句
3、子曰:不学礼,无以立。 4、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5、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6、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8、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9、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10、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 11、子曰:匹夫不可夺志也。 12、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13、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4、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15、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16、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17、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18、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19、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20、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22、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23、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24、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25、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27、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译文:季文子每次都三思后再行动,孔子说:不用三次,思考两次后,就可以去做了。 29、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30、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译文孔子说:“知道学习不如喜欢学习,喜欢学习不如以学习为快乐。” 31、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 译文孔子说:“明智的人喜欢水,仁慈的人喜欢山;明智的人好动,仁慈的人好静;明智的人快乐,仁慈的人长寿。” 33、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34、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35、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译文孔子说:“君子胸怀宽广,小人忧愁悲伤。” 36、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37、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38、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39、子曰:“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40、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41、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小人反是。” 42、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